贊揚徐先國的詩歌《永不放下槍》
十萬轉業官兵中的一員徐先國,寫出的《永不放下槍》的詩發表于1958年5月7日的《人民日報》上,這反映十萬轉業官兵心聲的18行詩句,曾得到了王震將軍的贊揚。
1958年3月,號稱十萬轉復官兵的墾荒隊伍已經在各軍兵種、各大軍區的首腦機關、軍事院校和有關部隊的軍營相繼組成,準備向古時的“充軍”之地——北大荒進發。
徐先國所在的信陽步兵學校,經過學習動員、打通思想、個人申請、領導批準,被確定下來的480多名學員、 教官和機關干部都已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便即刻登程北上。
正是在這樣一幅十萬官兵進軍北大荒的畫卷前,《人民日報》發表了著名詩人郭沫若的詩篇《向地球開戰》,為這幅歷史畫卷增添了更加絢麗的色彩。
郭老在詩的題記中寫道:“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士,有不少同志將赴全國各地參加國營農牧場的生產工作,作此詩以壯行色。”詩中寫道:“現在你們有不少同志解甲歸田,不,你們是轉換陣地,向地球開戰......你們才不愧是不斷的革命家!”這首詩不只是表達了詩人的美好祝愿和贊揚,更揭示了十萬大軍解甲歸田的含義,道出了那些轉復官兵想說又沒有說出的話,壯了軍威。原來,郭沫若的這首詩,是受當時農墾部長王震將軍之托寫的。
徐先國和戰友們很受鼓舞,大家奔走相告,傳抄,朗誦,沒完沒了地交談。一想到要離開部隊,大家都有些心酸,但又都盼望干一番事業,急需打出一面新的旗幟,像什么“上山下鄉,大辦農業”,“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等口號,都感到有點不對勁,不過癮,不足以填補戰士內心的“空白”。惟獨“向地球開戰”對大家的胃口,使大家感到氣魄,豪爽,還帶點戰士的傻氣 和傲氣。
徐先國參加了學校的兩個座談會和一個小時的匯報會。戰士們真摯、坦白的發言,深深感染著他。在座談會戰友們上侃侃而談,并且指名道姓地沖他說:你是搞宣傳工作的,能不能代表我們即將離隊的全體同志起草一份決心書,表表雄心壯志,表表英雄本色?!郭老講向地球開戰,我們說,英雄解甲重上戰場......晚間,校園變得十分寧靜,徐先國翻開筆記本, 一邊看記錄,一邊寫了決心書,以備歡送會上發言用。但余興未盡,接著又寫了一首短詩《永不放下槍》,方覺了卻了心愿。
本該休息了,還是睡不踏實,不知何故?似醒似夢中,白天的所見所聞還在眼前,欣喜中有不快,激動中似有憂慮,眼前好像有一個不吉祥的影子......當時徐先國是政治部的宣傳助理員,又是被編進這所軍校赴北大荒指揮部的臨時工作人員。由于工作之便,他從一位首長那里看到一份關于如何做好離隊干部工作的“內部材料”,那上邊提綱契領地寫著“為鞏固整風反右斗爭的成果......”一個足以擰緊中樞神經的信號,怎不叫人憂慮?!
徐先國通過座談會還了解到,被批準轉業的80余名機關干部中,大多數都是因為人所共知的政治因素,所謂不同的政治錯誤,像什么“右派言論”,家庭出身的錯誤,海外關系的錯誤等等。
“不吉祥的影子”便是當時作為一名戰士的復雜心態的反映。一是反右斗爭剛剛過去,前車之鑒,心里話豈能直書?二是為維護戰友們的尊嚴,又怎忍心說明?!出于這,第二天早晨,他將《永不放下槍》抄成大字報貼到走廊上“亮相”,為即將離隊的戰友們,也為他本人壯壯膽,鼓鼓勁。
一顆紅心交給黨,英雄解甲重上戰場。不是當年整裝上艦艇,也不是當年橫戈渡長江。
兒女離隊要北上,響應號令遠征北大荒。用拿槍的手把起鋤頭,強迫土地交出食糧。讓血跡浸染的軍裝,受到機油和泥土的獎賞。讓子彈穿透的疤傷,在黑土地上泛紅發光。一顆紅心交給黨,英雄解甲永不放下槍。
當天,在戰友們“叫好”的鼓舞下,徐先國又在詩的前邊加了幾句:
感謝郭老稱贊,我們去向地球開戰。舉起科學技術大旗,沖過艱難戰勝自然。
然后,他把詩作寄給了《人民日報》。幾天后,他們便整裝出發了。離別的那天,機關百余人到火車站相送,沒有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也沒有響亮的口號聲,只有默默地道別和祝福:“多保重,多保重!”當他們登上北上的列車,當火車發出一陣陣呼號的時候,離隊的戰士多以笑臉惜別,送別的戰友卻熱淚盈眶。
徐先國隨部隊到達黑龍江省蘿北縣后,他們軍校的400多人分別編入預七師農場的四個分場之中。《永不放下槍》這首詩也已經在《人民日報》上發表。
5月26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王震同志《千萬人的心聲—— 給徐先國同志的一封信》和詩人郭小川《關于<永不放下槍的評價>》文章,正在這時,徐先國接到了王震從北京寄來的信。
王震同志在信中寫道:
讀了你的詩《永不放下槍》,我深深感動了。你唱出了我的心聲。我相信,我們成千上萬的同志都會同你合唱...... 看樣子,你是到北大荒去了。希望你和你的周圍的同志們,如同你的詩中所描繪的那樣英勇,豪邁,“一顆紅心交給黨,英雄解甲永不放下槍”。
著名詩人郭小川寫道:
5月7日的晚上我到一位將軍家里去做客。一見面,將軍就告訴我:“今天《人民日報》上登了一首好詩。”我拿過報紙看了兩遍,覺得確實不錯...... 這幾句詩真的把將軍感動了, 也道出了像我這樣的老戰士的心聲...... 后四行意境更高, 不但使有過親身體驗的老戰士動心,就連我這沒負過傷的,不少老戰士,感情上也很激奮。
將軍和詩人還認為,這首詩是北大荒戰士的聲音,應當譜成歌曲大家唱。并說為了歌唱時在情緒上更加和諧更加歡樂些。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吟誦起來,當即擬出一個修改方案,建議將詩中“讓血跡浸染的軍裝,受到機油和泥土的獎賞。讓子彈穿透的疤傷,在黑土地上泛紅發光”改成:“讓勝利光榮的軍裝,受到機油和泥土的獎賞。讓堅強有力的臂膀,在黑土地上煥發紅光。”
郭小川最后還寫道:“為了這首詩,我們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但我們經過了一個很愉快的晚上。現在想來,當時使我們感到愉快的,首先不是這首詩,而是這些人......”
那些天,在開荒點上,在伐木工地和基建工地上,人們時常談論起北京來信,憧憬美好的未來,而把當時異常艱苦的生活生產條件撇在腦后,把克服困難當成一種樂趣。此間,大家沒等作曲家們的精品問世,已經按照將軍和詩人修改過的《永不放下槍》,開始自編自唱了。不久,這首短詩被作為大型紀錄片《英雄戰勝北大荒》主題歌歌詞出現在銀幕上,總政文工團和空政文工團代表總參、總政來北大荒慰問時,又各自譜曲搬上舞臺,并在各新建點上交唱,先后有時樂蒙、李偉、丁家歧等人的作品登在報刊上,共十余種唱法流傳在北大荒。
戰友們在學唱歌時,聯想到北京的來信。他們建議徐先國趁此“機會”立即寫回信,把大家的干勁和好人好事匯報出去,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我非常樂意地接受大家的委托。我聽到了他們‘怦怦’跳動的心聲,更懂得此時此地他們懷念部隊、懷念家鄉、懷念戰友和親人的真切情感。于是,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在一盞油燈前,在一群蚊子和飛蛾的‘伴奏’中寫了信,第二天便寄《人民日報》轉王震同志收。”
半個月過去后,徐先國接到《人民日報》來信,隨信轉來王震同志寫給他的親筆信。由于特殊的原因,這封信除身邊幾位戰友看過外,還鮮為人知。信是用毛筆寫的,內容如下:
徐先國同志:
《人民日報》第八版編輯田鐘洛同志轉來你給我的信,我很高興很仔細地讀過了它,田鐘洛同志認為你的信寫的很好,他征求我的意見,想摘要發表,摘去你對我稱贊的那幾節,至于如何摘去那些,那是編輯的事。我很愛你和你們那一隊的同志們,我相信你們能夠在黑龍江畔的墾區插起一面紅旗,然后一隊又一隊都插起紅旗,勝利的光榮的紅旗永遠在祖國的土地上飄揚。
我六月二十日從北京到黑龍江省來,經過密山,我打算在虎林縣八五〇農場以一個普通勞動者的身份,在那勞動一個星期,然后將走遍墾區和許多同志見面,大約在七月中旬來到蘿北縣,那時我要在你們的紅旗隊和同志們一起共同勞動一天,暢談一夕(我相信預七師農場黨委能給你們以“紅旗隊”的稱號)。請你轉告同志們,爭取“紅旗隊”稱號。同志,我要聯系一些先進人物,如你來信所說的軍官炊事員,拖拉機駕駛員,讀農業技術書籍的未來的夜大學畢業的農學家們(愿你努力,作一個農業工人的詩歌作者),這是毛主席教導我們黨和國家工作人員的一種應有的學習方法和態度。我將經常保持同你的聯系,但是不在報紙上公開通訊,你業余寫作什么也不要寫我的名字。這一點是我以部長名義給你的命令。
此致
共產主義的敬禮!
你的同志 王 震
六月十八日夜
徐先國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大豆已經長成一筷子高了。勞動的間隙,幾位戰友聽說北京給他回信了,就把信要去看。大家特別對王震同志說要到北大荒來最感興趣,都盼望能見到這位身經百戰、屢建奇功的將軍。
7月7日,《人民日報》在第八版上刊登了徐先國寫給王震同志的信:
將軍、部長同志,順便向您匯報一下我們這里的情況。
北大荒真富..... 只要勤勞,伸手就有收獲。
現在,向荒地進軍、向困難進軍的戰斗已經全面打響了!冒著風雪,不怕日曬,藐視一切困難,一部分人投入了搶耕搶種;一部分人開始了修路;一部分人上山伐木,建造房屋;為了減少國家開支和解決自身困難,為了給國家增加財富,還組織了打獵隊上山打獵,打魚隊下河捕魚,家屬婦女們也和大家一樣,拉犁、撒種、割草..... 我們正浩浩蕩蕩地戰斗在廣闊無垠的荒原上面。
我們生產隊里有連長、政治指導員、排長、參謀、助理員、教員、軍校學員及士兵;有工農出身的同志,也有知識分子。他們干著各種不同的工作,生長在各個地方,但北大荒把他們連起來了。他們團結在一起,擰成一股繩,一樣的拿起了鋤頭。因為革命工作需要,兩個以前并沒有做過飯的軍官當了炊事員;一個學習開拖拉機的軍官只花了兩天的功夫就登上了拖拉機司機臺;更多的軍官放下了“條令”,買來了農業技術書籍,要使自己又紅又專。在我們這里,克服困難簡直成了一種樂趣。一個少尉助理員在回答別人問他為什么愿意離開暖和的南方,并且放棄獲得愛情的機會來到北大荒的時候說:“因為北大荒最富,也因為北大荒最艱苦。”北大荒的生活多彩、艱苦,非常難得,我們都自豪地感到我們是不斷革命論者。過去為人民流血打天下,今天又為人民去流汗建設社會主義。我們決心讓北大荒早日變成北大倉, 讓北大荒和我們一樣充滿朝氣歌聲四起。
這封信發表時,編輯還加了題為《志氣比天高的英雄好漢》的按語。
由于報刊的宣傳,他們的行動引起了社會的關注,吸引了廣大的有志青年。當時許多軍墾農場都曾收到過全國各地青年要求參加墾荒的來信。徐先國曾收到這種來信三十多封,多數是學生,也有青年教師和文學藝術愛好者,因為那首短詩《永不放下槍》曾被編進黑龍江、湖北等省1958年9月出版的初三、高中一年語文補充教材。
7月19日下午,生產大隊緊急動員,組織防汛搶險突擊隊,徐先國光榮地被批準參加了。20日凌晨乘車出發,行駛110多公里于5點左右到工地。黑龍江水正在暴漲,大家以當年沖鋒陷陣的姿態投入戰斗,加高加固一條年久失修的土堤壩。
下午5時許,一位分場副場長在堤壩上找到徐先國,遞給他一封信后說:“總場部上午接上級電話,王震部長要找你談話,部長現在寶泉嶺農場,要你今天就去。”徐先國打開信看了兩遍,內容與副場長交代的大致相同,只是信里強調了“務必今天趕到!”從工地到寶泉嶺農場少說也有80多公里,太陽已經偏西,又無來往汽車,怎樣才能今天趕到呢?
徐先國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鐵鍬遞給班長后,抬腿就出發。幾位戰友趕上前來塞給他兩張大餅和一個裝著半壺水的軍用水壺,有的遞過來一件雨衣,并囑咐他一路小心,代表大家向王部長問候!徐先國邊吃大餅邊趕路。心里計算著:用急行軍速度,每小時走14里,第二天拂曉前總可以趕到的。大約走了五、六里路,太陽落山的時候,徐先國走到公社所在地召興鎮。只見公社門口掛著防汛指揮部的牌子,他靈機一動,拿著信走進去。一位副總指揮(蘿北縣副縣長)接待了他,副縣長聽完他的情況后,立即表示派摩托車送徐先國。后來,下起瓢潑大雨,車無法走。過了很長時間,副縣長又找了臺載重5噸的汽車,把他扶上大卡車說:車上有半麻袋香瓜,又脆又甜,請王部長嘗鮮,并感謝軍墾戰士對地方的無私援助。
第二天天亮,徐先國下車時,那位司機緊緊握著他的手,久久地不松手,并且深情地對他說:“徐同志,見了王部長,就說有一個老司機向他敬禮!這個老司機曾經跑遍了中原大地和長江南北,還到過朝鮮清川江一帶,運送過炮彈和給養,如今來到北大荒,只剩下一樁心事,該成個家了,該把他的七十歲的老娘從關內接來啦......”
這里正召開農墾局所屬的八個農場的生活現場會,農墾局劉副局長聽說徐先國趕來了,安排他到會場去聽報告。王震部長穿一身灰布衣裳,看不出人們常說的那種“英雄形象”,但聲音卻很洪亮。聽完報告后,劉局長領徐先國去見王部長。徐先國在回憶錄中是這樣回憶當時的情景:“見面后,王部長同我握手,他的手很有勁,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番,像‘戰友重逢’似地說:嗬,怎么搞成這樣?果真是受到了泥土的獎賞......”
1959年5月的一天,王震同志陪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陶司令員來蘿北視察,又一次召見徐先國前去會見。當徐先國步行25里路到總場場部鳳翔鎮的街口時,只見十幾輛小車從鎮里開了出來,王部長朝佳木斯方向去了。徐先國有些遺憾,但他沒有灰心。晚間回來,忘了來回走了50里路的疲勞,在油燈下寫信,說明當天的任務執行情況,寄佳木斯市合江農墾局轉王震同志收。不到十天便接到部長用鉛筆寫的回信:
徐先國同志:
我到蘿北時,電話約你來談了,我走的太快了,你沒趕上。你的信讀過,謝謝你。
轉業軍官的戰士們,大部分聽毛主席的話,跟著黨指引的艱巨光榮和勝利的道路前進,也有一些你要他伸左腳,他總習慣出右腳,一連人的步伐總不是完全整齊的,要想整齊步伐一致就得苦練.....
你們隊的情況和思想情況,以及同志們的為社會主義建設的愿望,請給我來信。
致 共產主義的敬禮
王震
六月二十六日于佳市回京時刻
王震時刻惦記著北大荒,惦記著農場的發展和戰士的成長。他從1956年由鐵道兵司令員改任農墾部部長后,到1959年的四年間,曾八次到北大荒,每次少則半月,多時一兩個月,踏荒,選點,制定規劃,與墾荒戰士共同勞動,促膝談心,到處都留下他的足跡。
(未完待續)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農墾總局北大荒博物館)
責任編輯:蔡基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