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天剛蒙蒙亮,微信群里傳來信息:“15分鐘后路口集合去將軍林,拍冰凌花!”我對冰凌花感興趣源于一些攝影作品,親自拍攝是我心中小小的夙愿。
將軍林是一大片落葉松林帶,它位于黑龍江省八五二農(nóng)場場部東南,是57年前王震將軍率眾將士們親手栽種的,10萬余株,現(xiàn)已成為旅游觀光景區(qū)。
車進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我們下車走進林子。這些松樹棵棵高大筆直,直插云霄,粗的一人張開手臂環(huán)抱不過來,細的也有40多公分。春已來臨,冬似乎還不愿離去,它用全身力氣凝結(jié)成厚實的雪殼子。大家無暇游覽高大偉岸的松樹,一雙雙眼睛不停地“掃描”,捕捉冰凌花的身影。
“快來,這有冰凌花!”一位攝影愛好者喊了起來,我們一起奔他跑了過去。真服這位發(fā)現(xiàn)者,這么一大片茫茫白雪中剛冒頭的冰凌花,僅指甲蓋大小,竟沒逃過他的“火眼金睛”。只見他小心翼翼撥開浮雪,露出幾簇花苞。頭上頂著晶瑩剔透的冰凌,羞答答的,薄薄的卵形紅褐色“羽翼”緊緊包裹著,似乎還未適應(yīng)突由其來的變化。
冰雪尚未全融,凍土層依然堅硬,如此嬌嫩的花苞經(jīng)受怎樣一翻“洗禮”,才得一展芳容呢,它那頭發(fā)絲般的根系又如何插入厚厚的凍土層呢。“賽過寒梅,勝過松柏。”頃刻間,我頭腦中涌現(xiàn)出許多贊美之詞,對這小精靈的一種崇敬和欽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冰凌花遇到陽光就開放,日落西山就收場,大家趕緊掏出“長槍短炮”,支架子,掏相機,蹲著、跪著、臥著,全然不顧形象,尋找最佳拍攝角度,設(shè)置光圈、感光度參數(shù),擺弄半天,開拍!突然一幅溫馨的畫面映入眼簾:
陽光下,一位耄耋老人在年輕人的攙扶下,在那棵橫腰系滿象征吉祥與祝福紅布條的樹下留影。我也曾與那棵樹合照過,據(jù)說這棵樹是王震將軍親手栽種的。頃刻間,王震將軍與這片將軍林的故事,在我的大腦中閃現(xiàn)……
1964年清明節(jié)過后的一天早上,霞光初綻、晨曦微露,正在洗漱的場部地區(qū)機關(guān)干部、職工群眾,突然聽到高音喇叭的廣播:早飯后,大家?guī)翔F鍬、鎬、水桶等工具在機關(guān)辦公室門口集合。
大家剛集合完畢,王震將軍和黃振榮(八五二農(nóng)場場長)從附近的樹林里鉆了出來。兩位將軍穿著一身褪色的舊軍裝,兩腳和褲腿上沾滿了泥漿,他們一邊招手致意,一邊親切地向大家問好。
雷鳴般的掌聲過后,王震講話說:“同志們,剛才我和黃場長到樹林里走了一圈,看到樹木伐倒不少。你們蓋房屋、取暖是生活必需,但是不能光砍不栽呀!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樹木就會被砍光,林子就會變成和尚頭。那時侯,我們怎么有臉面對后代、面對子孫啊!”看著人們面面相覷,王震回過身來指了指路旁堆放的兩大堆落葉松苗,提高了嗓門說道:“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要栽樹,一為了美化公路兩邊的環(huán)境,二是為子孫后代造福!”
“保證完成任務(wù)!”600多人起早貪黑地連續(xù)奮戰(zhàn)了四天,終于在虎寶公路中段兩側(cè)栽下了長約3000米、寬50米的綠色林帶,共計十萬余株落葉松。因為這片松樹林與王震將軍密切相關(guān),所以被當(dāng)?shù)芈毠と罕娪H切地稱它為“將軍林”。
歷經(jīng)半個多世紀(jì)風(fēng)霜雪雨的洗禮,當(dāng)年那些不足半米高的松苗已經(jīng)長成遮天蔽日、郁郁蔥蔥的森林。從高處俯瞰,宛如一葉扁舟,漂浮在完達山北麓蒼茫的林海中,它們迎送日月,伴隨晨昏,在靜默中守望著黑土地的滄桑巨變,用歲月的年輪鐫刻著與王震將軍的不解情緣,用執(zhí)著而虔誠的胸懷記錄著黑土地的日新月異,承載著大荒兒女與拓荒先輩們血脈相連的濃濃親情……
好奇心促使我朝他們走近,與這位老人攀談起來。原來她的老伴姓周,是十萬轉(zhuǎn)業(yè)官兵中的一員,已長眠于這片將軍林下。每年清明前夕老人家就來到這里——老伴曾工作過的地方,踩著老伴曾走過的路,摸著老伴曾扶過的樹,懷念他,感受著他的氣息……
回憶起當(dāng)年,老人眼里流露出兩個字——幸福。“記得當(dāng)年剛來這兒時,這里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條件非常艱苦。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你周爺爺,他對我是百分百的滿意,可我卻猶豫,不想留在這里,我就對他說,老家已經(jīng)定親了。誰知你周爺爺急眼了,一股腦把自己的立功證書和獎狀獎牌全端出來了,擺了一桌子,滿臉羞紅地說:‘留下來吧,這里會越建越好!一定不會讓你后悔的。’”
“那您后悔嗎?”我忍不住問。
“不后悔!”老人家下巴微抬,神情堅定地說:“我這一輩子都獻給北大荒了。等我死后,也和你周爺爺一樣,埋在這里,守護著這片土地。”
我突然鼻子一酸,想起了已故的姥爺,還有臨終遺言要埋在北大荒的父親,他們不也和千千萬萬個墾荒人一樣,發(fā)揚艱苦奮斗精神,踏上這個艱難兇險的開拓之路,為后人留下可憑吊的印跡,把自己的青春、汗水與生命都留在了北大荒了嗎。正如《北大荒之歌》中所唱:“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們同甘共苦在一起……我把一切都獻給了你……即使明朝啊我逝去,也要長眠在你的懷抱里。”
送走了那位老人,我來到相機前,驚喜地發(fā)現(xiàn),鏡頭下的冰凌花悄然無聲地綻開了:紅褐色的苞衣已脫下,嫩黃色的花瓣一層層地完全展開了,錯落有致。花瓣上頂著的冰凌也融化了,變成一顆顆透明的水珠,顫悠悠的,亮晶晶的,在陽光折射下宛若一顆顆光彩四射的鉆石,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種淡淡的清香。
環(huán)顧四周,我發(fā)現(xiàn)了這一叢、那一簇,將軍林里到處都是綻開的冰凌花,它們像千千萬萬個農(nóng)墾人一樣,堅韌、頑強、執(zhí)著,百折不撓,不懼風(fēng)雪,不畏嚴(yán)寒,撕開冰雪的封鎖,揚起金黃的笑臉,歷盡苦寒只為奉獻。
(作者單位:黑龍江農(nóng)墾八五二農(nóng)場)
責(zé)任編輯:農(nóng)墾經(jīng)濟研究會